8/31/2015
美国
青海省格尔木草原金鱼湖草场,前来抢摘的外来者和草原看守者发生冲突,抢摘者的摩托车被砸毁。
黑枸杞,生长于青海格尔木大草原上的野生植物。这种草原防风固沙的重要植被,在今年8月,成了外地淘金者们的摇钱树。
从8月10日至今,超过5000人的各地抢摘者,洗劫了草原上超过300万亩草场。当地牧民制止无效,看守的承包商人员亦被人持刀扎伤。
暴力的背后,是黑枸杞近年来增长近8倍的身价。
而这种群体掠夺,也为格尔木草原带来了浩劫:一亩地的草场,就能见到上百个沙坑,昔日绿色草原难以再现。
当地出动的20多辆警车,面对数千名入侵者也显得束手无策,截至8月28日,仅控制了22名抢摘者。
而法规条文和当地具体执行难以对接,也给草原保护“盖上了一层沙”。
“快拦住,别让他们进去。”王元君(化名)对同伴吆喝。
8月14日,五十多名不明身份的人,提着塑料桶,冲进了王元君看管的草场。
王元君拉住其中一个汉子,用力往外拽,正纠缠时,他感觉后背一凉,一阵剧痛,用手摸了一把后背,满手是血。
那汉子手里攥着一把约20厘米长的尖刀,紧接着,他又扑向王的一个同伴,一刀扎中他的手臂。
青海省格尔木市渔水河村草场“失守”了。
那是这片草场第一次遭遇“入侵”。入侵者的目标很明确:草场里的野生黑枸杞。
12天以后的8月26日,草场再遭入侵,这次掠夺者有三千人。
这并非孤案,近期,格尔木市阿拉尔、清水河、渔水河、金鱼湖等地三百多万亩草场,被超过5000人的“抢摘者”掠夺。
在当地被称为“软黄金”的黑枸杞,引发了一场财富争夺战。对于这种植物,当地政府管控和条文规定的执行不力,也客观上纵容了这种暴力冲突,以及对草原生态的肆意破坏。
数千人掠夺草场
2015年8月26日,刚过五更,还在夜色中的格尔木就被车灯照亮。
一辆辆摩托车闪烁着车灯,穿街走巷,往河西转盘处的方向汇拢。转盘处聚集了超过500辆摩托车,刺耳的马达声开始传向交通巷——通往清水河草原的必经道路。
阿布看见了摩托车队,他感觉事态在急剧恶化,“草原要完了。”
阿布老家的阿拉尔草场是8月21日被“入侵”的。当天早上六点,草场入口的简易棚房里,看守草原的老周被轰隆隆的声音惊醒。出门一看,门外三十多辆摩托车,后面还跟着七八辆面包车。“来了有300多人。”
老周被吓坏了,他没有像另一个草场的王元君那样阻拦,给他们打开了大门。
第二天,掠夺者卷土重来,“这次更恐怖,来了两千人。”老周说。
当晚,老周连夜挖了一条一米多深的“护城河”,试图拦住摩托车队。而23日六点,黑压压的人头又朝草场涌来,带头的人指着老周说,“谁让你们挖断的,信不信把草原给你踏平。”
抢摘者卸掉了老周的门板和晾晒枸杞的砧子,垫在“护城河”上,“三千大军”踏着门板涌入。当天,阿拉尔牧场近两万亩草场的黑枸杞被洗劫。
掠夺一直持续到29日。
新京报记者看见,采摘者右手提着塑料桶,左手提着一尺多长的铁夹子,肆意踩踏着草木,寻找黑枸杞,看到果实多的植株,就把塑料桶放在下面,用铁夹子用力敲打植株,果实连同枝叶簌簌落在桶里。半分钟不到,一株黑枸杞变成光秆。
抢摘者少则三十人,多可达三千人,他们早上六点进入草场,约下午两点退出。一片万亩草场,五百人的采摘队伍8个小时就可以洗劫一空。
被掠过的草场,黑枸杞枝叶零落,有的连枝折断,遗落的果实迸出浆液,把草皮染成斑斑点点的紫黑色。草场到处是采摘者留下的塑料瓶,白色塑料袋挂在柳树梢头。
阿布掰着手指头算,这是抢摘者“入侵”格尔木草原的第16天。
“软黄金”的诱惑
阿布的牧村阿拉尔草场,正处在生长黑枸杞的核心区。
今年,到了黑枸杞成熟的季节,在内蒙古工作的阿布请假回家,看守自己从小生活的草原。
2015年8月,面对数千外来者对黑枸杞的掠夺,阿拉尔草原的承包商挖起了“护城河”,远处草原的绿色,已经渐渐变成黄色。
“4年了,每到黑枸杞成熟,我们的草原就面临一场浩劫。”阿布说,前几年,整个格尔木草原的抢摘者加起来也就三四百人,在各个草原流窜,寻机进草场偷摘。他会一边吆喝抢摘者离开,一边捡他们留下的垃圾。
可今年,面对几千人的队伍,他独木难支。
在众多抢摘者看来,他们是在淘金,草原上的野生黑枸杞,被称为“软黄金”。
据新京报记者了解,在格尔木周边草原,野生黑枸杞生长面积保守估计在16万亩左右,涉及草场面积约300万亩。
黑枸杞,豆粒般大的紫黑色浆果,植株低矮,满身针叶,成熟期在每年八九月份。主要生长在青海、甘肃、新疆等地,产地格尔木尤其出名。藏医中,此物用于治疗心热病、心脏病、降低胆固醇,又具有增强免疫力等效果。
2008年后,黑枸杞被发现花青素超过蓝莓,被市场热炒,价值倍增。黑枸杞干果从四年前的140元每公斤,增长到现在的近500元每公斤,价格涨了近8倍。
格尔木一个叫“金三角”的地方,是黑枸杞交易市场,一个特产店里,黑枸杞零售分为四等,每公斤最低的1200元,最高的4400元。
店主马金龙说,有一个老板联系他,要五吨,“格尔木所有的黑枸杞加起来也没有五吨啊,需求这么大,价格越来越高。”
几千人的掠夺队伍里,来自青海、甘肃、河南、四川、山东等省份的人员居多,他们中很多人是受雇佣的,三四十人一组,来到格尔木,租房子或寄居在亲戚家,“黑枸杞什么时候采完,什么时候离开。”一位采摘者说。
“每天采两公斤,就是三百多元。”一位来自化隆的男子,觉得这个活儿和在家种地根本没法比。
但阿布说,“草原是我们牧民的命。”
“草原”与“钱”的谈判
“你们干什么,不要摘了,快出去!”29日上午,在自己的草场上,阿布站在抢摘者当中,喊得脖子露出了青筋。
他身边一个瘦高的男子,抬头看了一眼,继续俯身用木棍敲打着植株,枝叶和果实哗哗落在桶里。
阿布上前阻拦,瘦高男子起身,甩掉塑料桶和棍子,笑着拍拍阿布的肩,“不摘了不摘了,我一声令下,这里七百多人,马上就会离开。”
瘦高男子说,他是这里的头儿,所以人都听他的,他想和阿木谈判。新京报记者听到了谈判的过程。
“带头大哥”朝阿布递过来一支香烟。阿布推开,“你们把我的草场毁了。”
“带头大哥”吐出一串长长的烟雾,“你想怎么样,守住草原?你守不住的。”
“你们这样踩踏草场,破坏植被,还乱扔垃圾,我的羊吃了就会死掉,我还怎么放羊?”
“心疼你的羊了?告诉你,我以前也是牧民,后来草原也被破坏,我为了生活,只能这样。”
“既然你也是牧民,应该理解我啊,我想保住自己的草原。”
“你面对现实好不好,现在这么多人,你是守不住的,我们合作好吗?”
“怎么合作?”
“草原的枸杞是你的,人是我的,我的人过来采枸杞,每进来一个人采,一天给你一百块钱。”
“我不要什么钱,我只要草原。”
“你要是个聪明人,就该明白,进来1000人,你就能收入10万元。一天挣个10万啊。”
“我没兴趣,我就想保护我的草原。”
“现在,格尔木有超过五千人采摘,你连你的帐篷都守不住,怎么保护自己的草原?最后枸杞没了,钱也没了,你两手空空。”
“不管你们多少人,我就要草原,你们把我打死吧。”
“挣点钱最现实。你傻啊,你想不让人践踏你的草原,除非你拔掉黑枸杞。”
“我想了,拦不住你们,我明年就把我的草场推平,把黑枸杞全部拔掉,法律责任我来承担。”
这不是阿布的气话。8月24日,阿布和一些牧民到市政府说明情况,阿布向一位副市长说了“拔掉枸杞,让草原恢复安静”的想法。
这位副市长告诉阿布,“不行,这是违法的,黑枸杞是格尔木草原珍贵的资源。”
保护者还是牟利者?
“带头大哥”说的没错:牧民们确实无力保护自己的草原。
阿拉尔村村主任介绍,“我们一个牧民村有30户人家,一户才三四口人,却拥有60多万亩草场。根本管理不过来。”
一位牧民说,开始他们选择报警,但公安局回复“(采摘的)人太多,警力不够。”“比如今年,五千人涌入草原,300多万亩,出动了20辆警车,完全不管用。”
从去年开始,很多牧民把希望寄托在另一群人身上——有人想要承包他们的草场。
渔水河村村主任曾经的想法是,“承包商租赁了草场,里面的资源都是他们的,他们就不会让外人进入,他们有序采摘,就可以保护草原。”
去年10月起,牧民们就陆续把草场枸杞采摘权承包给商人,条件是:他们有黑枸杞的采摘权,要保护好草场不被破坏。
以渔水河村为例:拥有80万亩草场,27户牧民,其中17户把草场承包了出去,“剩下10户没承包,是因为地里没有黑枸杞。”阿拉尔村有60多万亩草场,承包出去的超过20万亩。
一位承包商出示了一份《草原野生黑枸杞地租赁合同》,合同有一条规定,“租用方必须做好租赁范围内的生态环境保护和水资源的保护。”
牧民们表示,“承包只是为了保护草场,不是为了收钱。”一份《租赁合同》上可见,两万亩草场,一年的承包费仅为一万元。
一位承包商也承认,“我租的一万多亩草场,第一年免租金。”
“我们是保护草原的,只是适当地获得一点个人利益。”承包商道尔吉说。
道尔吉口中的“适当”是比较惊人的。
承包商陈强(化名)算过一笔账,他承包的一万亩草场中,黑枸杞有两千亩,每亩可产20公斤。根据今年市价,除掉草场围栏、灌溉、人力成本100万元,可盈利超过500万元。
承包商们在草原周围拉铁丝网、挖深沟,还雇佣人员看管。陈强配了五辆车用来巡逻,有一辆是霸道。
后来有牧民发现,“承包商名义上是保护草原,实际上只是为了保护他们的利益。”
这位牧民说,挖深沟本身就是破坏草场,另外很多承包商会给黑枸杞施肥,喷农药。“施肥会造成草场板结,喷农药会杀掉草原的昆虫和动物,这破坏了草原的生态链。”
最令牧民们气愤的是,有些承包商为了增加黑枸杞密度,居然把草场的其他植被全部清理,只留下黑枸杞。
在金鱼湖,一些草场已经变成了耕地,里面被过滤得只有黑枸杞一种植物。
失控的草原管理
被采摘者用尖刀扎伤的王元君,这两天一直在想一个问题:“这片草场和上面的黑枸杞,究竟是该属于谁的。”
“草原的黑枸杞是天生的,不是你的。”受伤之前,抢摘者向他抛出了这样的话。
“草原的野生资源属于国家所有,野生的黑枸杞也属于草原野生资源。”格尔木市草原工作站的官员冶金孝说。
在格尔木草原牧民持有的《青海省草原承包经营权证》上,承包草原用途为“从事畜牧业生产”。也就是说,牧民只拥有草原的使用权,对草原上的资源并不具有拥有权。
现实情况是,没有野生黑枸杞资源拥有权的牧民,把它的采摘权“承包”给别人了。
新京报记者发现,一份2013年格尔木市政府出台的《格尔木市野生黑果枸杞采摘管理暂行办法》中规定,对黑枸杞可以“适度采摘”,但是“采用采摘证管理办法,申请采摘证书的要提供草原承包经营者和使用者才有权申请。”
而根据青海省2012年出台的《青海省草原承包经营权流转办法》,承包商也不符合承包经营权流转的受让条件。
就是说,承包商不属于承包经营者,也不属于使用者,不符合采摘黑枸杞的条件。
“最初,政府是不允许(我们)承包的,但后来发现越来越多的野生黑枸杞被盗采,留下很多坑洞,严重破坏了草原生态,就默认了承包行为。”承包商周正说。
格尔木市林业局一位工作人员也证实,“直到现在,上面也没有明确说承包黑枸杞草原是合法合规的。”
让部分牧民气愤的是,既没有法律法规支持这种承包行为,又没有政府部门出来监督、管理。“规定成了一纸空文。”
对于数千人掠夺大军的抢摘行为,当地政府部门虽然也调动了力量,但同样收效甚微。
林业局的一位工作人员介绍,从8月中旬开始,格尔木市林业局、森林公安、(涉及的)乡镇派出所、农牧局、镇政府都参与“劝退”抢摘者,“但根本没效果”。
8月27日,格尔木市公安局出动二十多辆警车巡逻,制止抢摘队伍。据格尔木市政府网站公布,截至8月28日,已经控制22名抢摘者,拘留3人。
多部门联合行动,也没有震慑到抢摘大军。参与行动的一位政府工作人员说,8月26日,为堵截抢摘者,包括公安在内的400多名执法人员在一个路口设置了关卡。而抢摘者们开着五百多辆摩托车,分两拨冲击关卡。
受伤的草原
这些年,草原的变化让阿布心惊。
在格尔木草原上,一些十几年前挖的土坑,还未填平。阿布说,“那是90年代人们对格尔木草原的掠夺。”
上世纪90年代初,一群外地人在阿拉尔草场发现了甘草,开始日夜挖掘,因为甘草根部扎得比较深,每挖个洞都要掘一米多深。拿走甘草以后,洞留下了,保留到现在。
这在淘金者眼里不算是唯一的“宝贝”。格尔木草原上,从甘草到昆仑白玉,到沙金,再到如今的黑枸杞。都引来了越来越多的攫取者、掠夺者。而且掠夺带来的生态变化,正在向草原之外辐射。
沿柳格高速一段,已经形成了一条狭长的土路,这是黑枸杞抢摘者的摩托车队“开辟”的。阿布说,这里本就是一片植被脆弱的戈壁,零星生长着芦苇。最近一段时间,每天上千辆摩托车从这里经过、碾压,土石开始蓬松,下面松软的沙土翻了上来。现在,路面松弛,这里变成一条沙带,已经不能当路走了。
再回头望望格尔木的草原,一亩草地上,被挖的洞多达上百个,沙石裸露,风一吹,尘土飞扬。这些地方,将寸草难生。
自从草原不再平坦,阿布就再也没骑过马。因为有一次,奔驰的马儿被一个深坑绊倒,他和马都险些丧了命;还有那些羊羔,也常常掉进深坑里出不来,冻饿而死。
阿布记得,自己小时候,格尔木草原上,红柳树成片成片的,甘草远看像翠绿的地毯,一簇一簇的枸杞像黄珊瑚,阿布骑着马放羊,饿了就采一把白刺果实充饥,满口酸甜。
讲着讲着,阿布突然沉默了。
车里的音响,放出了布仁巴雅尔的《牧歌》,另一个小伙子跟着唱起来:蓝蓝的天空飘着白云,白云下跑着雪白的羊群……
车外,摘黑枸杞的摩托车队呼啸而过,腾起一路尘烟。
新京报记者安钟汝 青海格尔木报道
摄影:新京报记者安钟汝
早前报道:
甘肃“软黄金”野生黑枸杞,暴利下遭受灭顶之灾
2015-04-24 11:50:26兰州晨报
文 首席记者董开炜
在甘肃金塔县、瓜州县、玉门市等地,一种被称为“软黄金”的野生黑枸杞销售价格疯狂飙升,致使盗挖现象猖獗,生态环境遭到破坏,为此,当地政府和林业等部门采取措施集中整治。然而,受参与民众多、涉地范围广、法律条款缺失等因素制约,让执法行动举步维艰。
惮于整治,野生枸杞“地下交易”
“我今天去酒泉送货,你如果需要,抽时间来看看货再说!”4月18日一大早,金塔县大庄子乡村民翎子(化名)对来电者回话后,张罗着送货的事。
翎子所说的货,就是在当地荒滩和草原等地多年野生的黑枸杞苗。这些枸杞苗,有她和家人在金塔县大庄子乡附近的北河湾荒滩上采挖的,也有她从当地农民手中收购来的,价格不菲。她说,一根四五十厘米长、如筷子粗细的黑枸杞苗,售价最低1元钱,高峰时,一根五六十厘米高、指头般粗细的苗子卖3至5元。
采挖、收购野生黑枸杞苗贩卖,是翎子今年春节后才接触的一桩生意,有人来收购,她会就地出售,没有人上门收购,她通过网络推销。今年3月,翎子不断在当地网站发帖子兜售野生黑枸杞苗,和她联系求购野生黑枸杞苗子的人真不少,但她手头没多少现货,只能现挖现卖。
记者在采访中了解到,在金塔县、瓜州县、玉门市等地,和翎子一样从事野生黑枸杞苗采挖、贩卖的农民和贩子众多。但因地方政府和林业等部门的整治打击,在当地,这种交易实际上处于“地下”状态,交易地点多变,散见于公路、荒滩、乡镇集市、农户家中、网络等各种场所,而且流动性很大。
据酒泉市林业局生态资源保护站站长董众祥介绍,早在2011年,因野生黑枸杞的价格高于红枸杞,青海省不少地方形成了买卖市场,玉门市部分移民乡的农民获此信息后,在附近的荒漠和草原上采摘野生黑枸杞。但在那个时候,农民只摘果子不挖株,野生黑枸杞的销售市场也仅限于青海。2014年底到现在,不少农民开始盗挖、倒卖野生黑枸杞苗子,销售扩展到青海、新疆等地。一度时期,玉门市小金湾乡、金塔县生地湾农场等地的乡道上,向外来货车运送野生黑枸杞苗的摩托车司空见惯。
价格飙升,“软黄金”诱惑发酵
被誉为“软黄金”的黑枸杞,由于营养价值较高,价格疯狂飙升,同时,也与当地农民种植黑枸杞时进行成本和效益比对的结果有关,其诱惑急剧发酵。
“出售野生黑枸杞干果,特级品缺货,一级品每斤1200元,二级品每斤800元,成人买一斤可以喝一年。”这则信息来自酒泉的一家网站,黑枸杞的价格之高让人吃惊。
这则信息并非空穴来风。近三年以来,黑枸杞的价格与红枸杞相比,竟有二三十倍的差距,野生枸杞的价格更高。
据玉门市林业局办公室主任张旭介绍,玉门市花海镇是酒泉市种植红枸杞最早的乡镇,引种红枸杞已有近10年的历史了,这些年红枸杞每公斤售价最高100元,最低30元左右,正常情况下售价40至60元。2011年,受青海黑枸杞收购市场的影响,玉门市部分乡镇的农民自发试种黑枸杞,但当时的面积只有几十亩。
据当地乡镇初步统计,2015年春,玉门市花海镇及周边乡镇的黑枸杞种植面积已扩展到1.5万亩左右。
花海镇一位种植黑枸杞的农民告诉记者,2011年下半年,青海市场上黑枸杞的价格疯涨到每公斤800元左右,2012年的最高收购价达到每公斤四五千元。随着新疆、甘肃等地黑枸杞的上市,黑枸杞的价格在2013年、2014年回落,青海产黑枸杞干果售价2000元左右,新疆产黑枸杞售价1600元左右,甘肃产黑枸杞售价1200元左右。“黑枸杞的经济诱惑力实在太大了。”这位农民感慨。
记者了解到,目前,国家有关部门并没有公布黑枸杞统一的质量标准,枸杞市场价格的高低,均由商贩们操控。野生黑枸杞爆发的飙升价格还与其食用、药用价值不断被追捧有关。
大量资料显示,野生黑枸杞富含17种氨基酸和13种微量元素,其中的钙、铁、尼克酸的含量分别是红枸杞的2.3、4.6、16.7倍。更为可贵的是,野生黑枸杞是迄今为止发现花青素(OPC)含量最高的天然野生果实,含量高达OPC3690mg/100g。由此,野生黑枸杞被誉为“软黄金”、“花青素之王”。
野生黑枸杞的巨大诱惑力,让不少急功近利的人铤而走险。
疯狂盗挖,生态环境遭破坏
4月20日,玉门市上空浮尘飘动,小金湾乡农民老马不顾天气变化,一大早带上铁锹等工具,和老伴骑乘摩托车出门,不到半小时就进入林业部门管护的花海封育区。荒漠深处,已经有十几个身影晃动,他们和老马夫妇一样,都是来采挖野生黑枸杞苗的。老马挥锹开挖,一簇三四十厘米高、筷子般粗细的枝条被连根掘起,老伴紧随身后捡拾。
见到记者,老马并没有惊慌。“靠山吃山,靠水吃水,采挖野生枸杞苗的收入比外出打工好得多,家家户户都在挖。”老马觉得自己的行为很正常,对于政府和林业等部门的整治行动,他也不以为然。
采挖和贩卖野生黑枸杞苗,已经成为当地不少老百姓的发家致富路。董众祥发现,在玉门市的部分农村,全民盗挖。有一户人家有3个劳力,每天每人可以采挖枸杞苗近400株,价格好的时候,每株卖3元钱,一个人一天的收入就是1200元左右,这户人家仅此已收入十几万元了。“即使是寒冬腊月,在荒滩上也能看到采挖枸杞苗的人。”
记者了解到,在酒泉市,盗挖野生枸杞苗最严重的地方是玉门市、瓜州县和金塔县的荒漠、草原、林区、河道等地。盗挖现象之严重,让当地政府和林业等有关部门始料不及。不少外地人,甚至雇佣农民工大肆采挖。除了贩卖,当地人采挖野生黑枸杞苗自家移栽,为了加快采挖速度,不少人采取剪枝、断根方式,野生枸杞苗遭遇毁灭性破坏。
进入3至4月,是瓜州县、金塔县、玉门市扬沙、沙尘暴天气频发季节,盗挖野生黑枸杞苗。的人们,并没有意识到自己的行为也为天气变化推波助澜,使生态环境遭受危机。
乘车沿连霍高速公路向瓜州县方向前行,记者在瓜州县七墩乡与玉门市饮马农场和瓜州县七墩乡接壤的荒漠上看到,采挖野生黑枸杞苗的人们全副武装,所经之处的植被被沙坑取代,一片狼藉。
据酒泉市林业局生态资源保护站站长董众祥介绍,野生黑枸杞耐干旱,生态环境洁净,在新疆、内蒙古、青海等省区和酒泉市的荒漠戈壁中多见,在林区、河道,甚至地埂上也有。玉门、瓜州、金塔分布的野生黑枸杞是酒泉荒漠戈壁区主要的建群植物之一,是优良的防风固沙植物资源,具有极高的生态学价值。盗挖现象造成草原植被毁坏、荒漠沙化、河道水土流失,对生态环境的破坏是毁灭性的。
“疯狂盗挖黑枸杞苗的同时,还将白刺当作黑枸杞苗挖掉,使草原植被和荒漠被成片破坏,短期内无法恢复。”董众祥担忧地告诉记者,目前,酒泉市境内共有林地和封育区96.89万公顷,地处玉门市和金塔县交界处的花海封育区面积为32.2万公顷,主要植被就是白刺、黑枸杞和芦苇等,这里是盗挖野生枸杞苗的重灾区。
法规缺位,执法遇尴尬
农民盗挖野生黑枸杞破坏生态环境的现象,酒泉市各级政府和林业部门早有察觉。
2014年11月2日,酒泉市林业局以文件形式严禁在自然保护区、天然草原禁牧区、国家重点公益林区、封沙育林区、军事管理区和其它禁采区采挖野生黑枸杞,要求各县、市、区林业局与农牧、环保、公安等部门联合执法,从重处理破坏黑枸杞等野生植物资源的案件,要求“发现一起,查处一起,做到露头就打,下手要准、要狠”。
当年11月10日开始至今,玉门市、金塔县、瓜州县分别组织多部门联合开展专项整治行动,瓜州县专项行动小组查处采挖野生黑枸杞苗案件25起,查扣涉案车辆26辆,查处涉案违法人员175人,收缴黑枸杞苗47万多株;玉门市联合执法组查处非法采挖野生黑枸杞植株行为25起,没收黑枸杞苗1.91万株,清理交易市场2处。但因种种原因,各地的执法行动频频遭遇尴尬局面。
玉门市林业局副局长许建贤告诉记者,玉门市花海封育区面积广阔,盗挖黑枸杞的民众大都使用摩托车为运输工具,人数有限的执法小组顾头难顾尾,很难抓现行。更有甚者,冲卡、暴力抗法行为司空见惯,整治行动严重受阻。
更为尴尬的是,由于法律法规的缺位,执法行动没有后盾。据许建贤介绍,林业管护人员和执法人员对违法盗挖野生黑枸杞者进行处理的法律依据主要是《森林法》、《水土保持法》、《草原法》和甘肃省人大常委会的有关条例,但是,这些法律法规虽然都明确规定不能破坏野生植物,但就“如何处理破坏野生植物的行为”没有作出明确规定。
据董众祥介绍,野生植物受法律保护,但目前为止,野生黑枸杞并没有被相关法律条款列入保护之列。“没有具体的法律条款可循操作,整治盗挖野生黑枸杞行为收效甚微。”
参与民众之多、涉及面积之广、法律法规缺失,让整治盗挖野生黑枸杞苗的行动屡屡受阻,如何斩断伸向黑枸杞的“黑手”,当地政府和有关部门在艰难探索。玉门市的部分人大代表呼吁,省、市人大、政府应该就此现象尽快制定相应详细的法规,将野生黑枸杞列入重点保护对象,重罚盗挖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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