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结婚成家本来是人之常情。 这篇报道把一个蒙古国人嫁给南蒙古人的事说成是一个很神奇的故事--转载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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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3年08月29日 来源:新京报
中国二连浩特,蒙古国妻子琪琪格和9岁的儿子清贡,搭在一家之主——贺希格的双臂上。这个异国婚姻的三口之家,生活幸福。尹亚飞 摄
蜿蜒的国界线,将蒙古大漠草原分隔成两个国度——中国和蒙古国。
从地域上讲,苏日玛、图雅、琪琪格从蒙古国嫁到中国内蒙古,不过是从草原北边搬到南边。
但在她们身上,映射出两个国度女人思想观念、思维模式、生活上的极大不同。
蒙古国的女人们自立,在家乡务工赚钱,她们多是一个家庭的支柱;对于婚姻,她们更独立,不觉得离婚算是什么严重的打击,自己带几个孩子也没问题;她们直来直去,会惊讶于中国食客你争我抢的埋单方式。
在中国,来自蒙古国的妻子们需要丈夫同意才肯接受访谈,需要花很长时间理解中国式的精明和迂回,需要在十字绣、电话里打发语言不通的孤寂时光。
男孩最早三岁才能剃胎头、儿时通常光着身子“凉养”,蒙古国此类民俗,与中国的风俗产生碰撞,蒙古妻子们坚持着、也妥协着;中国丈夫们接受着,也被改变着。
来中国第一年,蒙古国女人苏日玛干着和在家乡一样的苦力活:搬砖、拉沙土。
一天,张贵林接妻子吃午饭,见许多中国男工都躲起来乘凉喝水,老实的苏日玛还在顶着日头搬砖——没人示意她该午休了。
内蒙古二连浩特,这个蒙语译为“海市蜃楼之城”的地方,中蒙两国民众的交流日益频繁,“赛白诺”(你好)、“何地交斯”(多少钱)、“白依日太”(再见)是人人都会的交际语言,越来越多的蒙古女子成为中国媳妇。
如同苏日玛,嫁到中国的琪琪格、图雅也看中了中国老公的踏实与传统。而张贵林、贺希格和张学兵,则对蒙古媳妇的能干与自立感到知足。
堪比汉子的蒙古女人
苏日玛在工地上搬砖头、运沙土,这个身高不到1米6的女人,单手能拉一小推车砂石,力气大得让男人们侧目
中国内蒙古二连浩特的最北端,是国门。
国门高墙上,透过高倍望远镜,能清楚看见一座锥形塔尖,那是蒙古国小镇扎门乌德的标志,那里是苏日玛的故乡。
现在,苏日玛生活在二连浩特,从异国之门到家乡的距离不过8公里。坐火车只是10分钟,掠过草原的空旷。
“扎门乌德?不回去!”苏日玛扭过头,不讲原因。
她现在更习惯中国的生活:当二连浩特的天空被落日染成红色,她会插上电炒锅,一会儿,土豆焖面就冒出热气。
张贵林一回家就有热乎饭吃,他很享受这样的生活。
做丈夫的知道妻子不愿回家的原因:在蒙古国挣钱不易。
在扎门乌德,干一样的活,张贵林每月能赚60万蒙古图(当时约合人民币3000元),苏日玛每月只有20万,“在蒙古一袋白面就100多人民币,比在中国贵一倍多。”
苏日玛在建筑工地上搬砖头、运沙土,这个身高不到1米6、手脚粗壮的女人,单手能拉一小推车的砂石,力气大得让男人们侧目。
那时,张贵林在工地上开搅拌机,苏日玛往机斗里倒沙土时,满天水泥灰,日头下,汗液把灰土粘在身上,俨然一个泥人,“这女人咋比我还能吃苦?”
他后来知道,苏日玛原本和丈夫开商店,2003年丈夫出车祸去世,她打苦工养活年幼的儿子。
“能吃苦,肯定会过日子。”他对这个异国女人动了心,给她带饭,帮她搬砖,两人有了感情,张贵林住进苏日玛的家。
3年前,夫妻俩回二连浩特安了家。虽说是家,不过是间15平米大的出租房,被饭桌、床、冰箱、电视挤得没剩下多少空间。
但张贵林仍然觉得“捡着了”,苏日玛不光有股子力气,手还巧,饺子、烩菜,中国的饭菜都会做。
房东王金禄佩服这“厉害”的蒙古媳妇:苏日玛做内蒙古特色的莜面窝窝,“能搓出两层,一层摞着一层,我老婆都不会。”
一篇德国的报道显示,根据调查,在蒙古国,每年60%—80%的大学毕业生是女性。女性是家庭主要的经济支柱,和丈夫相比她们工作更好,收入更高。
这与蒙古的国情有关,2008年,全国290万人口中女性占51%,女多男少的现象罕见于东亚,随之而来的,是女性比较难嫁。
但苏日玛不是没有选择的余地,认准张贵林,是因为安全感。
“很多蒙古女不结婚”
蒙语翻译李霞说,在蒙古国,不结婚的女人在娘家生孩子很普遍,没人嚼舌头
在扎门乌德打工时,工地上有3个男人对她有意思,说起这些,苏日玛低下头。
“但张贵林最好,他没结过婚,没孩子,对我好。”苏日玛说,她最喜欢丈夫“下班就回家”,让人安心。
而苏日玛眼里,“很多蒙古男人都不怎么顾家。”
一篇2005年的媒体报道显示,在蒙古的城市,妇女除了同男人一样上班工作外,还要料理家务、抚养子女、照顾丈夫,很多蒙古男人不管家务,事事要女人照顾。
这也造就了蒙古国女人独立的婚姻观和自立的生活。
“很多女人选择不结婚,就是希望少养个男人。”蒙语翻译李霞(化名)曾在乌兰巴托为朋友管理梳绒厂,“很多女工没结婚就有两三个孩子,但孩子的父亲可能不是同一人。”李霞说,在蒙古国,不结婚的女人在娘家生孩子很普遍,没人嚼舌头。
苏日玛对婚姻的经济基础看得很淡,订婚之日,张贵林给了她2000块钱置办嫁妆,算是彩礼钱。而在中国,女方“彩礼3万,在包头买房”的相亲要求,一度让38岁还漂泊打工的张贵林动了终身不娶的念头。
如同苏日玛,蒙古女人琪琪格也不在乎中国“数万彩礼、男方有房”的“标配”条件。今年是她与贺希格生活的第10个年头,夫妻俩才拥有属于自己的房子。
13年前初见贺希格时,琪琪格还是蒙古文化艺术大学的大二学生。那时,当过英语老师的贺希格去她的学校游览,当堂和琪琪格的英文老
师用英语辩论,这让她十分佩服,两人恋爱了。
她更在意男人踏实、有才华,贺希格对婚姻生活的负责态度,让她有安全感。
“在蒙古,夫妻感情不再,离婚对女人也算不上太大的打击,独自养几个孩子都没问题,但哪个女人不希望过稳定的生活呢?”琪琪格说。
贺希格想给琪琪格稳定的生活,带琪琪格回中国之前,他觉得妻子很快适应新环境,他是蒙古族,和妻子语言相通,两人都是大学毕业,可后来他才发现,异国间的种种不同,在生活里碰撞。
领悟“中国式迂回”
这些年,琪琪格对中国食客“埋单如打架”的场景已不再惊讶,“他们可能都不想付钱。”
首先是饮食。蒙古国和中国内蒙古的饮食习惯有很大不同。
蒙古的饮食,除了传统的焖面和包子,更偏西方,喝咖啡,吃甜点,用刀叉。刚开始摆弄筷子时,琪琪格又笑,又皱眉头。
琪琪格不吃炒菜,“带她吃宫保鸡丁,回家就吐了。吃内蒙古的火锅,她也吐。”贺希格说,如果是糕点、面包和火腿,妻子一日三餐不换样都愿意。媳妇的拿手厨艺是蒸包子,“可我吃不惯,肉太多,油太大。”
为解决饮食上的差异,贺希格和妻子决定轮流做饭。
比起饮食,更让琪琪格不能理解的,是丈夫和一些中国人处事的方式。
初来中国,贺希格在购物上的“大手大脚”、挑三拣四,总让琪琪格发火,“明明东西都一样,他偏要买贵的。”
贺希格不断解释,卖50块的名牌衬衫是假的,羊肉串可能不是羊肉,专卖店更让人放心。琪琪格说,在中国生活10年了,她仍分辨不出东西的真假,为减少争吵,购物成了丈夫的专利,家里吃的肉都要从乌兰巴托带。
开蒙货商店的琪琪格觉得中国人喜欢迂回。“比如买东西爱讲价,一包糖我报实价,卖15元,很多中国顾客讲价,我不同意,人家不买账;别家叫价20元,降价5元卖了,这不是一样吗?”
贺希格劝她把价格先升后降,琪琪格使劲摆手,“15元就是15元。”
琪琪格也不懂中国人的“餐桌文化”。一次在餐馆,柜台前的吵嚷声让琪琪格扭头:几个男人拿着钱包互相推搡,丈夫告诉她,几个人抢着付钱呢。这让她吃惊,“付账还有抢的?如果谁也没说请客,AA制不就好了?”
这些年,琪琪格对“埋单如打架”的场景已不再惊讶,“他们可能都不想付钱。”对于妻子的领悟,贺希格笑着竖起大拇指。
图雅也对“中国式精明”体会颇深,每次,当有陌生人给儿子阿德勒零食时,如果孩子拿了,会受到爸爸张学兵的训斥,“在蒙古这很正常,孩子喜欢就可以吃。”
朋友解释,一是不想让孩子养成吃零食嘴馋的习惯,二是不想随便接受别人恩惠,另外这可能被坏人利用,用零食把孩子拐走。看着在广场上奔跑的阿德勒,图雅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
民俗的守与弃
按照张学兵老家集宁的习俗,孩子过了满月,就要剃胎头,但图雅不同意,“在蒙古国,男孩通常到三岁才能剃头。”
阿德勒的蒙古名字是舅舅取的,意为“王”、“英雄”,希望孩子能成为像成吉思汗一样的英雄。
张学兵给儿子取了汉语名字——张宏宇,“希望他的志向像宇宙一样宏大高远。”
在餐厅通往卧室的楼梯上,2岁的阿德勒爬上爬下,黄黄细细的头发贴在脸上,后脑的发丝长过耳垂,那还是胎毛。
按照张学兵老家集宁的习俗,孩子过了满月就要剃胎头,但图雅不同意,“在蒙古,男孩通常到三岁才能剃头。”
图雅解释,按照风俗,男孩长到三、五这些奇数岁数时,会选吉日由长者剃发,“第一次剃发叫‘乌日波’仪式,祝福他成为男子汉。”
几次争辩,张学兵最终尊重蒙古的习俗,下个月,阿德勒就满3岁了,图雅将会带儿子回乌兰巴托举行“乌日波”,请德高的喇嘛给孩子剃头。
但图雅有时不得不对习俗做一些妥协。不久前,阿德勒向她抗议,“我要穿上裤子,门外的小朋友笑话我光着屁股。”
蒙古高寒,大人有意锻炼孩子的耐寒和免疫,“凉养孩子”,阿德勒在家时,妈妈图雅总是让他光着身子玩耍,“在蒙古国老家,外面下雨孩子都光着身。”
但为了儿子的“尊严”,图雅还是给阿德勒穿了条奥特曼的短裤。
异国婚姻里的父亲也在被异化。
最近,9岁的清贡还没有学上,父亲贺希格很着急。
起因是一年前,在二连浩特读蒙汉双语学校的清贡被老师批评,还请了家长,“老师说,清贡上课时会脱离座位,跑到黑板上抢着写习题的答案。”
这样的批评让贺希格恼火,老师应该引导孩子的行为,而不是用批评来打压孩子的积极性。
去蒙古学校考察过的贺希格说,在蒙古,教育是开放式的,课堂是讨论的场所,作业看中思考的过程。
一怒之下,贺希格让儿子退学,“我会找到一所愿意接收儿子的学校。”读完义务教育后,他希望把孩子送回蒙古读中学和大学。
关于儿子的教育,图雅倒是学会了“中西合璧”,“要吸收中国和蒙古文化的优点。”图雅说,阿德勒三岁时,她想送阿德勒上汉语幼儿园,让儿子学汉语,“这样和小朋友在一起才不会孤单。”
想念家乡的奶茶
图雅很想念在蒙古国打篮球的时光,身高1米75的她总是众人目光的焦点,可在二连浩特,她找不到场地,找不到玩伴
来中国两年,图雅说不出一句完整的汉语,也没找工作,整天呆在家里。
她曾下决心学汉语,买了CD光盘和配套的交际语用书,但她用蒙语写的注音,字迹只停留在第5页。“汉语太难了。”
图雅很想念在蒙古国乌兰巴托,和朋友们在运动场打篮球的时光,那时,身高1米75的她总是众人目光的焦点,可在二连浩特,她找不到场地,更找不到玩伴。
她开始想念妈妈做的奶茶,自己也曾试着熬煮,“但总是感觉做不出家乡那种香浓的味道。”
每天,她都会给720公里之外的父母打电话,每次都超过半个小时。“要和爸爸妈妈、哥哥姐姐都说上话才挂断。”
现在,她的生活以阿德勒为中心,她最怕儿子孤单,“孩子快来,妈妈陪你玩耍,爸爸给你买了玩具……”白天,图雅总是抱着儿子,面对窗外一片低矮的平房,一遍遍地哼唱这首音调和歌词简单的蒙语儿歌。
相比图雅,苏日玛显得更淡定和习惯,虽然也只能说出“吃、睡觉”之类的汉语单词,但她可以选择不说话。
她拉得了砂石车,拿得起绣花针。
独自坐在矮床边穿针引线,一整天,她的手不断在空中扬起放下,绣布上会出现一朵红色的牡丹花。如今,十字绣是她打发时光的工具。偶尔会有声音打破安静,苏日玛会打开电视,蒙语台,歌舞节目的声音放得老大。
现在,她可以在家里,靠十字绣赚些钱,一幅《八骏图》,苏日玛20天绣完,工费是1000元。
苏日玛和图雅都没有攒钱的习惯,赚了钱,很快就会花光,买衣服、家具和电器。
开蒙货店的琪琪格算是三个女人中孤独感最少的,也是说话最多的。但她偶尔会耽误生意——顾客如果是蒙古国的老乡,她会拉着人家聊一下午。
今年,琪琪格和丈夫靠边贸生意赚了钱,家里有了圆角的家具、包金边的沙发、欧式的装修,唯一缺憾是没有一张像样的全家福,一家人到海南游玩,仅有两张有丈夫的身影,“贺希格总不爱拍照。”
这个蒙古族汉子依旧觉得亏欠妻子——“我还没有给他们更好的生活,没脸站在一家之主的位置。”在妻儿再三要求下,贺希格背对镜头,张开双臂,琪琪格笑着趴在丈夫的左臂,右臂是他们9岁儿子清贡胖嘟嘟的脸。(刘珍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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